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。我在房间里听着雨声敲打窗户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已经快十二点了，楼下客厅的电视声还在响，应该是哥哥又在看他那些无聊的战争片。
敲门声很轻，轻得我差点以为是错觉。
"小川，你睡了吗？"
是嫂子的声音。我愣了一下，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——12:47。这个点，她找我干什么？
我穿着睡衣走到门边，隔着门问："嫂子，怎么了？"
"你开下门，我有点事想跟你说。"她的声音有些哽咽，好像刚哭过。
我犹豫了几秒，还是开了门。嫂子站在门口，确实眼圈红红的，手里还拿着纸巾。她平时总是那么精致，连在家里也要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今晚却散着头发，穿着件宽松的睡袍。
"进来说吧。"我让开身子。
展开剩余83%她走进来，在我的书桌椅上坐下。我关上门，在床边坐着，等她开口。
"小川，我想离婚。"
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"什么？"
"我和你哥，过不下去了。"她低着头，声音很平静，却让我觉得比哭喊还要可怕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在我眼里，哥哥和嫂子一直是模范夫妻。哥哥在银行工作，嫂子是小学老师，两个人都很体面。他们结婚五年了，没有孩子，但看起来也挺和谐的。至少在我面前，从来没有红过脸。
"为什么？"我问。
"没有为什么。就是累了。"嫂子抬起头看着我，"你哥是个好人，真的很好。但是小川，你知道什么叫做窒息吗？就是明明什么都好，却怎么也呼吸不了。"
她开始跟我说她和哥哥的事情。
原来他们已经分房睡了大半年。不是因为吵架，而是因为哥哥的鼾声太大。嫂子说她跟哥哥提过几次，哥哥也去医院看过，但是没什么效果。后来哥哥就主动提出分房睡，说是为了不影响嫂子休息。
"听起来很贴心对不对？"嫂子笑了笑，那笑容苦涩得让我心疼，"但是小川，你知道吗，夫妻分房睡，就是死亡的开始。"
她说，分房之后，他们的话越来越少。哥哥下班回来，吃完饭就看电视，看完电视就回房间。嫂子也一样，备完课就回自己房间。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，却像陌生人。
"我试过主动跟他说话，问他工作怎么样，问他想吃什么。他总是很客气地回答，就像我是他的客人。"嫂子的眼泪又掉下来了，"小川，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？明明是最亲密的人，却要如履薄冰地相处。"
我想起这段时间在家里的感觉。确实，哥哥和嫂子之间少了什么东西，我以为是我多心了。
"那你跟哥哥谈过吗？"我问。
"谈过。"嫂子摇头，"他说我想多了，说夫妻之间不一定要时时刻刻腻在一起，说这样很好，给彼此空间。"
她停了停，又说："也许他说得对。但是小川，我需要的不是空间，是温度。"
雨越下越大。我听着窗外的雨声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。
"嫂子，也许你们只是在适应期。结婚几年了，总会有些磨合。"我说。
"五年了，小川。"她看着我，眼神很疲惫，"五年里，我们没有吵过一次架。你觉得这正常吗？"
我想了想，确实不太正常。我爸妈结婚二十多年了，隔三差五还要斗斗嘴呢。
"他太完美了。"嫂子突然说，"完美到我觉得自己不配。他从来不发脾气，从来不说重话，从来不忘记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。但是小川，我宁愿他偶尔发一次脾气，哪怕是冲我吼一句也好。"
我开始明白她的意思了。哥哥确实是个完美的男人，至少在外人看来。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，成绩好，工作好，长得也不错。但是完美得让人觉得虚假。
"今天下午，我跟他说我想要个孩子。"嫂子继续说，"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？他说现在经济压力大，再等两年比较好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"
"那你想要吗？孩子。"
"我也不知道。"她很诚实，"我只是想看看，他对什么事情有真正的反应。但是没有，他对什么都很理性，很冷静。包括对我。"
我想起小时候，哥哥就是这样。不管遇到什么事，他都能保持冷静。我摔破了碗，哭得稀里哗啦，他会很平静地把碎片收拾干净，然后告诉我下次小心点。妈妈说这是优点，说哥哥成熟稳重。现在看来，也许这也是种病。
"所以你想离婚？"
"我想要一个会生气的男人。"她说得很认真，"会因为我晚回家而担心，会因为我跟别的男人说话而吃醋，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手忙脚乱，会在我哭的时候不知所措。小川，我不要完美的爱情，我要真实的爱情。"
后来的事情，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。
就在嫂子说完这些话的时候，我的房门被推开了。哥哥站在门口，脸色铁青。
"你们在说什么？"他问。
我和嫂子都愣住了。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，从来没有不敲门就进我房间，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。
"我说我想离婚。"嫂子很平静地看着他。
然后，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失控。他冲进来，抓住嫂子的肩膀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。
"你不能离婚！"他吼道，"你是我老婆！"
嫂子也愣住了。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，眼里闪过一丝光芒。
"为什么？"她问，"给我一个理由。"
"因为我爱你！"哥哥的声音在颤抖，"因为没有你我会死！因为这五年来，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，都在想你在隔壁房间干什么！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，所以装作什么都不在乎！"
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雨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。
嫂子哭了。不是刚才那种默默的流泪，是放声大哭，像个孩子。
哥哥也哭了。这个从小到大都没让我见过眼泪的男人，抱着嫂子哭得像个孩子。
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，给他们一点空间。但是我舍不得这个场面，这个真实得让人心疼的场面。
"你这个笨蛋。"嫂子边哭边打哥哥，"你怎么不早说？"
"我怕。"哥哥说，"我怕说出来你会觉得我不够好。"
"什么叫够好？"嫂子看着他，"我要的不是好，我要的是你。真实的你。"
那天晚上，他们在我房间里哭了很久，说了很多话。我听着雨声渐小，看着天色渐亮，看着两个人重新找到彼此。
后来，他们没有离婚。哥哥开始学会表达，嫂子也开始理解。他们还是会吵架，会有分歧，但是再也不会小心翼翼地相处。
有时候我想，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次彻底的坦诚，一次毫无保留的展示。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而是为了找到那个真实的自己，和那个愿意接受真实的你的人。
雨停了，故事却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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